年轮丨马小冈：激情是不可以泯灭的
1980年人民大学78级会计班部分同学合影。
今年10月，是我们这些人大七八级学生入校三十周年的纪念日。还在去年10月份的时候，我们这些财政系会计班的老同学就曾经商议过，在2008年用一种什么方式庆祝这一节日，当我得知学校早就有此准备，许多老“同年”一直在为这一天的庆典积极筹划时，我顿感一股令人眼眶湿热的激情在心头涌动。
人间除了骨肉亲情以外，最平等、最纯真的恐怕就是同学间的情谊了。面对着浮躁的物质追求和渐行渐远的人间真情，使我特别留恋人大的那段美好时光。
我们这群七七、七八、七九级的“老童生”，应该算是空前绝后的一代了。那时，我们从五湖四海相聚到大学校园，是一支真正的“杂牌军”——工人、农民、干部、教员、售货员、复员军人、无业青年……我和同班同学张河都是属“鼠”的，但我却比他大了整整一轮，即便如此，我仍然不敢以大哥自居，因为班里有比我还要年长的张玉生、金杰和张立仁同学。
2005年人大78级会计班部分同学合影。
正是有了这种悬殊的差异，我们才建立了一种终身不能忘却的情谊——任你是农民还是干部，任你是复员军人还是无业青年，我们既然有缘聚在一起，就永远是同窗同学，兄弟姐妹。我们一起作息，一起上课，一起恶作剧，也一起游行、争辩，嬉笑怒骂，恣意妄言……直到今天我们这些老同学相聚时，仍然是任你是高官、大款还是草民百姓，在大家眼中你还是当年那个啃书本，抢座位，疯子一般踢球的坏小子……
大学生活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光。之所以美好，是因为学生时代有理想，有抱负，是因为那段时光充满真诚和激情。当我们怀着理想和抱负离开我们深爱的校园时，并没去多想也许有一天我们要为捍卫荣誉而辩。
1989年8月，在那场震惊中外的政治风波之后，人大校方组织了一次北京地区企业家座谈会，也许其意在于以此方式对外有个澄清和交代。除了几个新闻界的记者朋友以外，当时受邀的十几个代表都是曾在人大学习过的厂长和老总，我是当时受邀代表中“辈分”最小、年纪最轻的一个——别人大多是六五级以前在人大进修过的调干生。座谈会的主持人是时任校长的袁宝华同志，在座的还有副校长黄达教授以及学校的其他领导，可见当时校方的重视和诚意。
2007年人大78级会计班部分同学合影。
可令人难受的是，在座谈会上，那些老学长们并没有因为自己曾在人大有过求学的经历而留有情面，他们争先恐后地谴责人大在那场政治风波中的所作所为，他们从学校到学生逐一责骂，言辞之酷烈，声调之激愤，颇令人汗颜。
我坐在一个角落里，一言不发。我抬眼看见袁宝华校长脸上那种难堪的神色，看见在座的学校领导那种凝重的眼光，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坐在他们的对面，我甚至期盼着发言的学长们能够把气氛放得和缓一些，但是我的期盼落空了……
我继续沉默着，并打算以这种沉默“对冲”现场的火药味儿，如果不是袁宝华校长亲自点名，我可能会一直沉默到底。
当所有的学长们“炮轰”完了以后，袁宝华校长发现只有我一个人紧闭嘴巴，于是他让我发言。我不能再沉默了，就象在课堂上老师要求学生回答问题一样，我必须答话。
我知道只要我开口，将会得罪在场的一方——那些我不知是否应该尊重的学长们，但是我别无选择。
“人大是我的母校，我在这里学习了四年，我以人大而骄傲……”我以这样的开场白划清了我与那些学长们的界限——我觉得他们把自己与人大的界限划得太清了。
2011年人大78级会计班部分同学合影。
“我特别珍惜我在人大的日子，因为是人大圆了我的大学梦。在座的就有我的老师——黄达教授就是我当年的老师。尽管您已经当了副校长，但是我没有把您看成官员，仍然愿意叫您黄老师，因为我觉得老师这个称呼更亲切，师生情谊可以让人铭记一生。”
此话一出，会场顿时一片肃然，我发现那些学长们的脸色变得十分难堪。我没有理会他们，继续说了下去：“与官员相比，最有资格犯错误的就是学生了。学生时代是充满激情的时代，有激情有什么不好呢？难道让我们的青年‘两耳不闻窗外事，一心只读圣贤书’就算是好青年吗？这样的青年有什么希望呢？……”
后来我还说了什么话已经记不得了，我只记得当时在场的人除了学长们难堪的脸色以外，还有其他人眼光中闪现出难以掩饰的宽慰之情。其实我并不想取悦任何人，我只想说出我的心里话。
散会以后，《经济日报》记者汪朗私下里对我说：“你真敢唱反调。”我回答说：“我实在不能容忍他们如此对待我的母校，他们有什么资格在人大的师生面前倚老卖老，指手划脚？”
2004年马小冈与张河在深圳合影。
我以为，激情是整个民族的希望所在。如果没有当年的激情，就没有今天的“五四青年节”。我们的人大从陕北公学、华北联大、华北大学一路走来，以“国民表率，社会栋梁”为师生立学立人的准则，她从来就是以爱国主义情怀与政治相联，从来就充满热血和激情，这应该是人大的传统和命脉。
今年4月19日，在法国巴黎的共和国广场“支持北京奥运，反对媒体不公”的大集会上，来自中国西安26岁的留法学生李洹的激情演说让国人为之动容。和他一样，我真的很感谢巴黎警方给了中国青年人一次展现爱国激情的机会，同时我从李洹的身上又一次看见了中国青年人的希望。
李洹对法国说：“来中国吧！来看看一个真实的、完整的中国。我们需要直接的交流。”我则希望更多的李洹走出国门到法国去，到世界去，在世界潮流中与各国人民直接的交流。当前辈和我们都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，我们的学弟学妹们终将成为这个舞台的主人。
我仅想说，激情是不可以泯灭的。当初我们拿什么信念和作为传导给青年人，明天他们就会以同样的信念和作为来回馈社会。如果某些主流意识用炒作明星去置换开启民智，如果越来越多的青年人对政治厌倦继而到麻木不仁，你还能指望他们为国家、为民族做什么奉献吗？
2008-5-4
2012年人大78级会计班部分同学合影。
（选自《七七八八集》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年出版。本号获许可推送，图片由作者提供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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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轩编辑、工圣审读。